行拘1076（2006.9.10）

这是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我却不知道“阳光灿烂”这个词用在此处是否合适。懒懒散散，
思绪波折不停，却在看到阳光的时候，停了下来。

隔着铁窗，努力张望着，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已经做了无数遍，什么也看不到。现在只有
对着太阳，闭上眼睛，感觉看到一个小黑洞，忽闪忽闪的，最后融入远处一片红色之中
里去。这样的感觉让人心境平定，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在心情平定抑或感觉渺茫时才会有
这样的感觉。但是必须有个前提，就是得对着太阳，对着耀眼的阳光发源之处。

会感觉到这样的血红，血一样的红，黑洞便是融入这血红之中去的，冥冥中，我想，黑
夜会不会还有天亮的希望。

以后的日子也许会很漫长，漫长到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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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号房（2006.8.31）

第一次进这种场所，也是第一次带手铐。

夜里进的，进来之前在警车上抽了一根烟。派出所的警察从我的皮夹里抽出两
百块放在我身上，说一天八块，十五天一百二，还有八十零花，够了。然后，
我的手机、皮带、几包香烟都扣在派出所，当时，签名、画押头都昏了，忘了
跟他们要扣押物品清单。我想这应该是违规的程序。

在路上我跟警察说，起码让我买几件内衣，那个姓陈的年轻霸道的警察居然恶
狠狠地说，一天穿长裤，一天穿内裤，这样不就可以换了吗。我知道拘留所的
位置，去新区经常从那里路过，可现在不一样，是带着手铐去的。警车过了青
年广场，无意中被一电厂的夜班车别了下，这个恶狠狠的陈姓年轻警察立刻超
车到夜班车前面故意挡在前面报复。我想，如此的素质，不知道拘留所的警察
素质是不是更低，真想像不出马上要面临的是怎样的局面，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到了左湖，车拐进黑乎乎的小路，看到武警把守的大门，黑暗的夜色和空
旷的大厅让我不由感到恐惧。仍然戴着手铐登记，登记完了进第一道铁门脱光
衣服称体重、量身高，检查衣物，一个姓萧的年长的山东口音警察进查的很仔
细，还把我裤子上的金属扣用老虎钳拔掉。后来知道这个姓萧的警察是个队长
，人很好，是专管后勤的。然后他和一名武警押着我进去，同样黑暗阴森的过
道和铁门，更加剧烈的恐惧。

看到一监区的粗黑体字，然后进入，然后再进入，103号房。还没进监室，看到
里面坐着几个人，全都是光着上身，身上都是纹身，凶神恶煞般，最靠近门的
那个还带着手铐，腿不停地抖着，眯着眼睛，下巴扬起。

一进去，晃当一声，铁门关起。蹲下，报出名字和事由，洗澡。这道关算是过
了。后来听那些老改造说，才知道我算是非常幸运的，一进来叫做“过闸子”
，要吃生活的，就是下马威，被结结实实打一顿。或者不打，不管夏天还是冬
天，进来后，扔块肥皂给你，然后去洗冷水澡，一直把这块肥皂洗完，洗到混
身发紫。可能我带的眼镜和善于装傻的缘故，我逃过这一劫。

终于熬过第一个夜晚，辗转难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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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2006.9.30）

这是个阴沉的周末早晨，管教干部叫起床，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仿佛一瞬间经历了许多事，具象不了，只是恍恍惚惚的，只是觉得是些心酸的事，一下子又觉得具象，因为她。

她很瘦，皮肤很白，长长的头发，脸上永远是笑容，笑的让我不敢去面对。她是个聪颖的女孩，有一颗善良的心，她的外表因为她的善良而愈发地动人，起码已经打动了我。

记得进来之前的那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晚上或是在网上与她聊天，或是在酒吧，夜总会的喧闹中悄悄跟她互发短信。面对她，我胆怯，却只有在酒精的伴随下，才能一点一点地表达心底的感觉。

就像风筝突然断了线，很多人应该都觉得我失踪了，她也一样，我想，我也许该给她打个电话，却不知电话里该说些什么。

我还在发呆，号长叫我吃早饭，我没说话，他大概以为我身体不舒服，叫小贵把我的饭留在了柜子里。

就这样傻坐了一天，胡乱吃了点东西，昨天刚搞的行政三所文艺汇演。忙过了，却过节了。这两个节日相隔几天，我想象的出外面的节日场面和街上人山人海的热闹气氛。我在这里，却是那么地难熬。

我知道此刻的我脸上没有表情，也不会有表情，心里酸酸的，一直酸到鼻子。我怕，怕眼泪会如奔腾的水流般涌出。心中悲戚的呼唤声与悠扬的风一起，在黑夜中飘荡。

一个女人会在一个清晨站在我的墓前，拔去丛生的杂草，用颤抖的声音念着碑文

我真的消失了吗？我不知道，那块石头上真的刻着我的名字。真的要等来生才能相见吗？

很无奈，我心底的女人却是别人的女人，已为人妻，已为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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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插茱萸少一人 （2006.10.6）

早饭后，管教干部给每人发了两块不明产地，当然也看不出生产日期的月饼。
意料中，也是意料外。国庆那天早上每个人发了两个包子，第二天早上每个人
发了两个鸡蛋，当时很多人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今天还发了两块劣质月饼，
加上晚饭令人惊讶的大白菜红烧牛肉，多少还是感觉到了节日的到来。

很明显中秋节比国庆节要来的隆重，干部们毕竟是中国人。

这过节的日子真不好受，心里沉甸甸的，胡思乱想。想家，想家人，想很多很
多，不敢想象过年会又有什么样的煎熬。

在这里，千万不要去比较一切物质的东西。这高墙内，不会有人权，更不会有
道理可讲。有了就去接受，没有就忍受着。

这里只有两种香烟，外面两块八的白梅这里卖五块五，外面九块的红河这里卖
十五。即使这样的价格，还不是帐上有钱就能买到，不是管教干部没空，就是
仓库里没货，紧俏的很。想想隔壁所里还不许抽烟呢，有的抽就不错，只得忍
着。

其他一些东西当然也是很贵，火腿肠一块五，三笑牙膏三块，牙膏里赠送的牙
刷还拆开再卖钱，超市十一块五的飘柔卖二十五，等等。大概定价规律是翻一
倍再拐个弯，紧俏点的东西就直接是三倍价格。

每天三顿陈中米饭就着萝卜干，只有中午有豆芽豆腐汤之类的菜。试想一下，
这样的伙食，吃上几个月，甚至一年两年会怎样，可想而之，我亲眼见过几个
因没钱，且长期吃这样的伙食而浑身无力，走路飘的人。即使这样的伙食，还
填不饱肚子，因为没有油水。

每周五中午“开荤”，所谓的开荤菜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糟糕的菜，一盆大白
菜里隐约有几块几乎全肥的肉，偶尔能见着肉皮，最恶心的是肉皮上的每根猪
毛几乎都有两公分长，而且多的可以当刷子用。

当然，水果之类的，连做梦都不要去想。

听号子里的外地“老官司”们讲，这里的伙食在全国来说，还是属于中上等的
，毕竟是沿海省份。浙江的看守所伙食非常好，每天都能见到荤，北京看守所
真的是顿顿吃窝窝头，不仅吃不饱，而且一天只有两顿，真正的窝窝头是非常
难以下咽的。

看来，我还是得庆幸，每天能吃到三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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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不过心里冷。（2006.11.10）


天冷了，真的很冷。

很多人感冒，我们这个号子十一个人有十个人感冒，我也不例外。感冒很难受
，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每天没事也要早起，夜里没觉睡，吃不饱，白天
还要无休止劳动的环境里，更难受、更冷。

没有药，没有开水，就这样干熬、干耗着。直到感冒好转，完全用最原始的、
人身体本身的生理状态来好转。心里很痛，没有人把我们当人看，也不会有人
把我们当人看，因为，我们犯了错。

规定下午五点半以后可以洗澡，而只有四点到四点半才有热水，前些时候水箱
坏了，我们整个号房所有人喝了一个多星期的井水。所以，再冷的天，也只有
洗冷水澡。是蹲着洗，局部局部的洗，因为很冷。在苏州上学那几年倒是也经
常冬天洗冷水澡，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现在这么冷。

夜里睡也很冷，因为是从别的号房转过来，十一个人只有十张床，我只有睡地
上。地是水磨地，刺骨的冷，即使垫了两床棉絮。后来睡了床，才知道，床上
也好不到哪里去。夜里每个人都要轮流值班，两个人一班，一班两小时，夜里
不关灯，这样做是防止有人自杀自残。本来开着灯就很难入睡，再加上值班，
更加睡不好觉。白天是不允许睡觉的。

每个人一个月可以打一次电话，其实不止，假如跟干部熟悉一点，可以多打几
次，再多，打电话的机会还是宝贵的。电话是插卡的公用电话似的，小灵通号
码，经常没信号，在外面的时候，我就非常憎恨用小灵通，现在是没机会选择
了。在这里面，什么都要钱，共产党不会花一分钱在我们身上，只有让亲戚朋
友送钱送东西进来。

然而很多东西还送不进来，比如说鞋子。首先，硬底的皮鞋是肯定送不进来，
布鞋也是，被迫在里面买布鞋，贵倒不贵，可是最多只能穿一星期就坏掉。我
的布鞋开的口已经差不多十公分了。只有再买鞋让他们赚钱。这招倒是蛮狠。

送钱有时候还不能送到自己的名下，因为很多种原因。人一旦被关在里面，那
么很多事就很现实了，我很庆幸利用这个机会看清楚几个所谓的朋友，的确是
个很大的收获。而有的朋友却成千上万的送钱给我，给我家里，的确非常感动
。在社会里，想看清一个朋友很难，而在里面却很容易。我心底默默发誓有朝
一日一定会报答这些真正的朋友。这种感觉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人却像死过一
次那样异常清醒、异常冷静。

有人说，当兵、坐牢都是人生的宝贵经历，也许，真的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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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很冷。
苦，很苦。
全都是心里的。

很多冷还没写出来，很多苦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有时间就写点，呵呵，这样的感觉很好。随他去罢。

整整喝了一礼拜的酒，今天才有时间坐下来码字。

夜里真安静 2014.11.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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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马（2006.11.15）

这不是我预算好的日子，虽然我心里大概有了点数。因为我办的是保外就医，所
以不确定具体时间。

昨天晚上我打了三脸盆的井水，洗了澡，换了衣服，把脏衣服都扔掉，把别的衣
服都送给了别人。除了身上一包香烟其他的烟也都给了别人。

一早起来跑去放风场抽烟，多看几眼，虽然再也不想再进来。

九点，准时去操场跑步，男女一起跑，这个规矩刚刚才第二天。为防止有人惹事，
周围黑压压的全是警察。刚跑完步，张干就进来，喊我带上大帐卡出去。立刻一
阵骚动，虽然心里有数，可还是有点目眩，迷茫中不断有人跟我打招呼。

来到大厅，还剩最后一道铁门，办手续。还跟一女警吵了两句，妈的。

十点钟，终于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居然打不到车，只好乘大港到镇江的破中巴回
家。天有点阴，可我还是感觉很好。到了理发店，几个月来第一次照到了镜子，
瘦的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体重下去了二十多斤。胡子长的像五十岁的人。理了发
，洗了澡，换上一身新衣服。几个朋友约我吃饭，说是给我接风。吃了两个狮子
头就开始不对劲了，还没怎么喝酒就呕吐，肚子里实在没油水才会这样。

晚上去KTV开了个包厢，白酒、啤酒、洋酒，喝到最后我躺在沙发上傻笑。

只是，笑起来有点心酸。

写不下去了，写点人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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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篇

靠门口下铺的那个姓顾，听口音就知道是高桥的，刚从大连山放出来没几个月，
应该算是职业赌徒，人很和善，瘦高个，皮肤很白。不过还是见过他打人，而
且他后背上的一条龙纹的相当漂亮，着实有点吓人。其他几个也都是在社会上
混的，也都有纹身，都没他纹的漂亮。顾见我刚进来睡不着，笑着叫我过去，
发了根香烟给我，让我少胡思乱想，安慰我说很快会过去的。

号长姓徐，是本地人，吸毒被抓了很多次了，看上去很凶，也经常打人，不过
对我蛮好。我刚进来，要我跟着别人后面做事，拖地什么的，还好，事不多。
不过号长是个爱干净的人，老是说我做的不好，经常干脆自己去做。

那个看上去最凶的那个，的确有着吓人的经历，以前轰动全市的220血案唯一成
功在逃者，身上有很多伤疤，因为打一个在我前一天关进来的人，而被戴铐。不
过，后来他和我关系很不错，而且不要我做事，不许任何人欺负我，柜子里的烟
随便我抽，吃饭吃小灶，就是另外花钱买的菜，这是非常高的待遇。

我下铺的叫小五子，外号一阵风。身体很强壮，听口音应该是郊区的，很少说话
，声音沙哑。他就是在我前一天进来被打的，我很奇怪他在社会上混的怎么会被
打，虽然经常和他聊天，但没好意思问，后来知道了，原来是场误会。

睡在靠门口的下铺的都是在号房里有地位的人，另一边的下铺的是个肌肉非常发
达，个子很高的人，也不是市区的，不过他是个老官司，才三十七八岁就已经在
牢里呆了十五年，第一次十九岁就犯了大案进了二监，判了十年。号房里有几个
看不习惯他，但也不敢惹他。他在里面是个很有办法的人，总是能搞到名堂，所
谓名堂就是违禁的东西，比如打火机、筷子，特别是在香烟紧张的时候能从别的
号房甚至别的监区搞在香烟。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家都喜欢和我说话，特别
是他，每天晚饭后我就靠着他的床跟他吹牛。在号房里陪老大们吹牛也是种待遇
，起码不用做事，而且还有吃有喝有烟抽。

我们这个号房里做事最好最勤快的是一个和我一样大的人，姓卢。看上去很凶，
以前也是在社会上混的，社会上好多人都认识，他父亲居然是个警察，而且他老
婆的预产期就在他的拘留期内，一想到这个他就难过。可一说到女人，他就立刻
很兴奋。是个口直心快的人，喜欢钻牛角尖，自己都说自己傻。

58

58是个淮安人，三十多岁看上去还象个孩子。

之所以叫他58，是因为他的个子1.58米。他是隔壁102的号长，很多人都奇怪一个外地人是怎
么当上召集人的。他这个号房比较特殊，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和外马，其中还有个黑桥的哑巴，
在外面的时候还用手机，后来问他怎么用，原来啊啊的里面也是有区别的，算是长了个见识。
外马就是外地人，外地人在里面很是吃苦的。58很会拍马屁，拍干部的马屁，拍号长的马屁，
拍本地混的好的人的马屁。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有了他，十五天的拘留日子过的也快了些。

说到58的案子很有意思，他是盗窃电动车进来的，但是据他说，他是在南门大街看到路边的电
动车倒了，学了把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去扶电动车，只是因为他是外地人，外形委琐点就把
当坏人抓起来。所以他行使了自己的权利，申请行政复议，也正是因为复议，加上原本就是一
年的劳教期，就理所应当的留了所。

留所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很多本地短刑期犯，甚至都找关系想留所，这样家里
人可以经常去探望，送东西也方便，少吃点苦。但是留所的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下劳改队或
者劳教，可以减刑，留所却不可以，还有就是所里的伙食真的是很差，一个月最多见到两三次
荤味，还不一定吃的到。还有就是长期没有水果吃，试想下几个月甚至一年多营养跟不上，是
什么样子。我亲眼看到一个本地的小家伙，半年营养不良，没有水果吃，而导致一条腿不能活
动，后来还是所里的医生告诉我，才知道原因。

还是回来说说可爱的58吧。

我刚进去的时候，皮鞋被收了，没鞋穿，58很大方的从放风场递了一双新拖鞋给我，需要枕头
、蚊香、洗衣粉什么的，只要他号房有，都递过来，所以我觉得这人还不错，可我们号房人说，
不要感谢他，都是他“寡”的别人的。而且这小子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主，新来的人如果没
有人撑腰，他就要欺负，过闸子的时候，狠下毒手，账上的钱也要被他过一遍。有次一个新犯
才来一天账上的钱被他用了六百多，其实他自己也没搞多少，一条红河两条白梅还有些别的东
西都是孝敬了我们号房。新犯不敢说，第二天见家属的时候跟家属说了，家里似乎也有点关系，
找到所里的周队，周队立刻把他拎到走廊上，正好在我们门口，上去就是几个耳光，骂道，小
狗日的，反了天了，搞什么搞，牢头狱霸啊。58被打的可怜兮兮的，眼睛不断朝我们看，意思
他很冤枉，我们号长眼睛狠狠盯着他，意思也很明了，让他把事情抗下来。这小子最后还是招
了，于是我们号长被叫去问话，回来的时候跑到后面放风场狠扇了他几个巴掌，躲都没敢躲。

还有次较大规模的剥削也是在58的号房，四个赌钱的，麻将，正好一桌，衣冠楚楚地进来，那
两天正好气温下降，那四个还没进他号房，我们这边就喊起来，58，我要那双耐克；58，我要
那件夹克，58也叫没办法，把那四个赌钱的从上到下换了个遍。第二天上午，赌钱的那四个很
可笑的衣衫褴褛地放马了，走的时候，号房里好多人在骂他们四个，以后有点出息好不好，五
十块钱圆子还被抓进来，下次赌大点，一百的圆子。干部也在偷着笑。其实当然不是五十圆子，
不过也不大，派出所那些警官们也是可笑之极，自己几千几万的赌，还去抓这些几百的圆子。

58那口标准的淮安话，是我们平时消遣之一，这小子声音低沉，穿透力极强，老远的就听到他
的声音，中午晚上睡觉的时候，整个走廊都是他的声音，一骂过去，他就回，我在管理监舍呢。
让人没办法跟他发火。再无聊些了，就三番五次的叫他，58，到后面放风场，有要事商量。然
后接上一脸盆水，等他一靠近就泼上去，然后就可以听到他那淮安腔的骂人声音，跟单口相声
一样，还延绵好久。下次再叫他，还是一盆水等着他，他明知道，可又不敢不来。

进去没几天，发现58开始恋爱了，他爱上了打饭的小红。小红是女的，当然是废话了，是二监
区的，二监区是妇教的，一般都是卖淫什么的，档次很低，登云机场或是别的什么路边的，本
来就是有家里穷才出来卖，抓到了又没钱罚，只有被妇教。打饭、清运垃圾都是她们，不容易
逃跑，又听话。里面难得见到女人，所以平时也只有跟她们调调情了。

小红是谏壁的，一天三顿地为我们打饭，每次看到她，大家都喜欢跟她说话，一是因为她是小
姑娘，二是因为她在那些女人里还算是顺眼的。最有意思的是她不管你怎么说，都不生气。于
是，每次打饭的时候是最开心的。有人问，小红，什么时候放马啊？她回，快了。有人问，小
红我先放马到时候来接你好不？她回，好呢。有人问，小红，出去以后我们谈对象好不？小红
回，好呢。有人问，小红，以后给我生个儿子好不？她回，好呢。

无疑，小红成了这关在里面的几百号男人的精神支柱，尤其是58的精神支柱。58不可救药的爱
上了小红。

58不怎么抽烟，那两天却经常很忧郁地在抽烟并作苦思冥想状。不仅如此，他还收集了不少烟
壳，用号房里唯一的一支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了封不知道怎么送出去的情书，被别人知道以
后抢过来传看，后来到了我手上，我一看，这不是歌词吗，大家一起骂他，还说自己写的，原
来是歌词。签名也有意思是1314520。大家不理解，以为是电话号码，我告诉他们，这是一生一
世我爱你的意思。于是又多了个笑料。

一天晚饭后，我在放风场抽烟，58很讨好的递了包白梅给我，我有点诧异，问他什么事，他憋
半天才说，说我在这学历最高，问我能帮他写信不，我知道肯定是写给精神支柱小红的。就答
应了下来。58很开心。回去我一说，他们几个不愿意了，就一包烟啊，你也太不值钱了。立刻
有人跑去放风场找58，骂他一顿，然后谈好条件，一条红河。一条红河一百五十块呢，算稿酬
的话还不错。58连声表示答应，但提出个条件，要我们代送。

就是因为代送，让我们号房几个好佬无休止的敲58的烟。因为我们根本没把信送到小红手上，
而是让我用卫生纸假装小红的口气回信给他。本身私自传送物品就是个很大的“毛比”，意思
是大纰漏，被发现了要带铐上镣的。我还特地改变了笔迹，写出来还真有点娟秀的味道，后来
听说58很珍惜的保存了每一封回信。

以至于，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次小红来打饭，58不是害羞地躲在后面不敢出现，就是用他那双
不大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捕捉着小红眼中的爱意，哪怕只有一丝丝。就这样单方面地交流着。